黑暗中,威尔独自一人躺在客厅里,忽然想起了灭门惨案发生后不久时的事情。那时,作为凡艾克家族唯一的幸存者,威尔整日过得浑浑噩噩。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当最悲惨的事情发生时一个人首先会变得麻木,然后才能慢慢变得悲伤、流泪。当一个人能悲伤流泪的时候,也就证明他马上就要脱离悲惨的阴影。
他独自一人,在空荡到恐怖的城堡里,机械性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清扫被血迹和肉粒弄脏的地毯和木质地板。
他没想到城堡的地板竟然这么大,他清扫了都快有三个昼夜,也只清扫了一半。
只有在这样简单的体力劳动中,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平静。
而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在清扫地板、收拾城堡垃圾的工作中度过余生的时候,一位自称来自自由联盟的人前来造访。
”您是威尔 凡艾克先生吗?“
来人是个典型的美国人、带着一双夸张的黑色墨镜,穿着一身毫无品味可言的呆板黑色西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鲜红色的围巾,头上还带着一顶毛绒帽子。
威尔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
那人略鞠了一躬:“鄙人杰克 沃特尔,自由联盟对外联络官,很高兴认识你。”
说着,杰克伸出一只手。不过威尔并没有动。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叨扰一下,要知道,我到这里可是受了不少罪,呼,这边的天气可真够呛。不过我的老家那边现在也在下暴风雪。”杰克狡黠地笑了笑。
出于礼貌,威尔将杰克让进了大厅。
大厅是威尔最早清洗打扫的地方,但现在依旧留下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对于您家人的事,我深表歉意。”杰克将帽子扣在胸前,学着英国绅士的样子欠了欠身。
威尔没搭理他,径直上楼,走到妹妹弗蕾亚的房间,继续他刚刚的清扫工作。
杰克跟着威尔过来,看到他也不打算泡个茶招呼自己一下,就只能自己挑了一把看起来还算比较干净的扶手椅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威尔马上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杰克意识到自己似乎冒犯了这位高贵的纯种吸血鬼,就又站了起来。
“威尔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世界调理人’?”杰克站在威尔身后,故作轻松地说起来。
威尔现在只关心他面前的地板,其他的事对他来说仿佛都遥远得漫无边际。
“'世界调理人‘其实是隶属于自由联盟的一个秘密组织,是维护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之一。我是自由联盟里主要负责与他们对接的人。嗯,他们最近希望能吸纳一些新成员,而你,威尔先生,就是他们需要的新成员。”
威尔继续面无表情地用抹布搓着沾在地板上的一粒肉粒,那是从弗蕾亚的身体上掉下的肉粒,具体是那个部位的已经无从辨认了。
”威尔先生,我们需要您,需要您的力量。“
那个肉粒死死地粘在地上,无论怎样都不肯下来。
”威尔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加入?“
威尔用长长的指甲抠着那块肉粒,表面的一层被抠了下来,下面那一层连着脂肪的皮肤却被留在了地板上。
”威尔先生,您听到我说的了吗?“
许久,威尔发出了一个声音。
“滚。”
“对不起,我没听清您刚刚说的是什么?”
“我说滚。”
这次轮到杰克沉默了。
那次的会谈不欢而散,但却成为威尔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如果没有那次的会谈,他也不会认识杰克,更不会加入“世界调理人”组织,也不会认识吉尔、梅,不会在这样的一个黑夜里躺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以前的事情。
那个中年男人被杀的事情很快就被媒体曝光,个别细心的记者还发现了他与霍克尔的关系,进一步就将自由联盟与这宗谋杀案联系了起来。有些善于恶搞的电视节目已经在自由联盟的领导人照片上打上了“伪君子”、“杀人犯”的印记。
威尔伸手拿过来今天下午从凶案现场拿回的那只相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顺手把这只相框拿回来。这只相框显然没有隐藏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相框中装的只是一张普通不过的家庭合影。他将它带回来,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被这充满幸福的一幕给深深吸引住了?
威尔翻过相框,动手拆掉了相框的背板,一张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那张纸片是一张素描,画的是那个死掉的大联合报记者的侧脸。威尔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手指死死地攥着这张纸片。
纸片下面还有一串被草草涂上的电话号码。
是谁画的这幅素描?这个电话号码又是谁的?
威尔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准备拨通这个号码。但他转念一想,也许应该先把这件事报告给梅或是吉尔,然后大家商量一下看下一步如何行动。
但现在这会儿,吉尔应该正在工作,梅也还没有回来。
在纽约警察局里,警探安德列正烦躁不安地翻看着一起谋杀案的卷宗。谋杀犯发生在中央公园里,被杀害的是一个毒贩子,时间是深夜,没有任何人看到凶手。
“叮叮”
安德列的电话响起来,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未婚妻克莱尔打来的。
“亲爱的,你今晚有空吗?”
“现在正在处理一个案子,怎么,有什么事吗?”
在如此让人心烦意乱的时刻能听到克莱尔温柔的声音,简直像是在沙漠中旅行的旅人看到绿洲一般。
“我想让你陪着我去看看婚纱的情况。”
“今天恐怕不行,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可不可以明天再去?”
“不行,安德列,我们的婚礼就定在下周五,今天要是再不看看婚纱的情况就太晚了。你知道,我最近也很忙,只有今晚不用加班。”
安德列想起来因为超联马上要举行索伦会议,因此身为会议筹备组负责人一员的克莱尔也有许多棘手的事务要处理。
“亲爱的,不用担心婚纱的事,我敢保证你穿什么都好看。”
对方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吧。”
“抱歉,亲爱的,下次我一定会陪你去的。”
挂掉电话后,安德列就有些后悔了,为了这么一宗无聊的无头案,他居然无法陪在未婚妻的身边。
他起身,打算到休息室为自己泡上一杯浓浓的咖啡,然后在咖啡的作用下抓紧写出一份能让上司满意的结案报告。
作为天生的夜行性种族,吸血鬼天生就在黑夜里会变得更活跃。只不过为了适应人类社会的作息方式,有些吸血鬼才勉强改变原有的作息规律。但即便改变了作息规律,有些时候吸血鬼也仍旧无法在黑夜中无法安眠。
每到这样的时刻,威尔就会喝些人造血,然后上街溜达溜达。
夜晚的纽约并不安全,但对威尔来说这样的危险刚刚好。
避开繁华的中心街区,威尔走向位于118街的哥伦比亚大学校区,最近他在那里发现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咖啡馆里有一种专门面向吸血鬼调制的咖啡,口感柔和醇厚,正和他的口味。
就在他拐过街角的时候,他听到了从105街传来的女性的呼救声。这个声音对他来说有些似曾相识,不过他一时想不来在哪里听到了。
他下意识地向着声音的发出地跑过去,一分钟后,他赶到了现场。一个穿着破旧黑色夹克的黑人男子正试图猥亵一名白人女子。威尔扑到黑人男子背上,在男子回头的瞬间冲他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谁料那名男子也冲他亮出了一对獠牙。
两名吸血鬼瞬间扭打在一起,两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子,黑人男子将獠牙深深地插入威尔的脖子里,威尔则用手死死地抓着黑人男子的肩膀。突然,从黑人男子的肩膀处弹出两根巨大的黑刺,直接刺穿了威尔的手掌。威尔忍住剧痛,将脚抵在黑人男子的腹部,猛地将他蹬开。
黑人男子被威尔蹬开后,马上跑开了。
“那个,您还好吧。”
一抬头,又是那双让他感到揪心的眼睛。
“是你。”
克莱尔也认出了他。
威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刚刚出什么事了?”
克莱尔捋了捋垂在眼前的卷发,她的眼中还有些泪水,可能是刚刚被吓得。
“我到这附近办点事,没想到这么倒霉,居然遇上了”
威尔看得出克莱尔在故作坚强。
“事情办妥了?”
克莱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没。”
沉默了一阵,二人突然同时发话。
“你介意让我陪你吗?”
“你介意陪我一下吗?”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底头笑了。
“谢谢你。”
威尔陪着克莱尔往市中心走去,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中。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嗯,去一家婚纱店看我订制的婚纱完成得怎样了。”
“你要结婚了?”
“是的。”
“恭喜你。”
“谢谢。”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克莱尔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从一个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陌生人那里收获到第一份结婚祝福。
“你未婚夫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样的深夜里在纽约街头溜达?”
“是我自己坚持今晚要去的,他是个警察,有很多案件要处理。”
“晚上的纽约很危险。”
“我知道,我是在这里出生的,也一直生活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还要执意一个人出来?”
克莱尔有些不悦,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英俊逼人,但对她来说他也不过是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您来关心。”
刚说出这句话,克莱尔就有些后悔了。她不该这么说的。
威尔沉默了一下,笑了笑。
“对不起,是我冒犯你了,请你原谅。”
两人继续不声不响地走着,就这样一直走到那家手工婚纱店。
婚纱店的装潢古香古色,有些模仿维多利亚时期的大小姐闺房的装饰。威尔记得有一段时间,弗蕾亚曾经很痴迷这种装饰。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可爱的小不点。
当威尔陪着克莱尔走进婚纱店时,接待的女店员倒吸了口气。
“您好,道尔先生、道尔太太。”
克莱尔略有些发窘。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
“哦。“
女店员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才转身去那那件早已准备好的婚纱。
就在克莱尔试穿婚纱的时候,威尔忽然想起弗蕾亚和他结婚时,穿着的那件老古董婚纱。那件婚纱是从他们的祖母那里传下来的,他们父母结婚的时候母亲穿过。后来就传给了弗蕾亚。
”母亲说,等我们的儿女结婚时,他们也要穿这个。“
弗蕾亚透过白色的蕾丝头纱,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此刻的夜店中,吉尔刚刚与一个身材健硕的俄罗斯狼人大”战“了一场,此刻的她整个人瘫软在包房的沙发床上,只觉得浑身都乏力得很,连起身点烟的力气都没了。
红色的门帘一掀,老金探身进来。看到吉尔瘫软在沙发床上,他有些不高兴。
“快起来,快把包间腾出来,我还要做下一单生意呢。”
吉尔一动没动,斜眼看着正在收拾地板上一大滩黄色粘液的老金。
“你收了那个狼人多少钱?”
“商业机密。”
吉尔不屑一顾地哼了声。
老金抬头看了下她。
“也只有你敢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生意。”
“老狐狸,明明是你把他引到我这里来的,还骗我说他身上有情报。结果,那家伙除了激情澎湃以外,什么都没有。”
老金嘿嘿地笑了两声,惹得吉尔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最讨厌狼人,每次让那些雏儿们接狼人的生意,完事后没有一个人是完好无损的,我老金还得自掏腰包把她们送到修理厂。TMD,每次挣得那点钱还不够事后维护费呢。”
“那下次你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老金一听这话,下三角眼一垂,严肃起来。
“干我们这行的,开门就是客,哪有轰走客人的道理。真不是我说你们美国人,就是服务意识太差。”
在喷了将近半瓶子的强力去污剂后,老金终于将那滩难闻的黄色粘液擦了下来。
“而且这种来自西伯利亚的狼人尤其不能得罪,他们发起火来真是十匹马都拉不住。”说到这里,老金警惕地看了看包间的门帘,“不过我听说,最近有一个西伯利亚的狼人被人杀死在中央公园里了,就跟杀死只兔子似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就是留下这个的孙子刚刚告诉我的,”说着,老金指了指抹布上的黄色污渍,“那人是他的毒友,他们经常两个人在一起抽大麻。”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好像是前天晚上的事。”
“不过死了个瘾君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对你这种大人物来说,当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对我这种小人物来说,这就是大事。”
吉尔嘲讽地笑笑:“你是小人物?”
老金又嘿嘿地笑了两声,拿着抹布、拎着水桶离开了包厢。临出包厢门时,老金回过头来,板起脸。
“快点把包厢腾出来,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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